第三章的长度在四更左右。迄今为止,每章都有一个submotive,读到这里您应该开始适应本文的写法了。
那是他们最后的好时光。郝富申陪他对戏,练棋,打诨,相处得很愉快,但是胡先煦觉得郝富申并不真正理解自己。他是渴求爱的,总是在“同类”的问题上打转,尽管同类是什么,他也不得要领,仿佛在一款大型网游中只身游荡,遇见的都是只会回复固定台词的NPC,却执着于按照虚无的规则寻觅另一个能够对话的活人。而郝富申心平气和,每隔两个小时睡一个整觉,显然不会是胡先煦的同款玩家。
一度,他以为两人只是一夜情,因为他非常不喜欢“剧组夫妻”这个说法。在那个初夜,被射在屁股上十分钟后,他便开诚布公,意外的是,郝富申回答:“那我重新开一间房。”便捡起一套干净衣服往门口走去。对于甫相识便与他接了吻的郝富申,对于大方直白地索求他的郝富申,告诉他彼此的性不止是心血来潮,胡先煦措手不及,就像首场演出需要找到双方的角色感觉,他需要找到“试验了同性性爱的好友,即将共事数月”这个场景下的感觉,没有任何借口,全因他想做到尽量诚实,而诚实的杀伤力太大。
不管怎么说,这部分很快就过去了。之后他们顺理成章进入了新的阶段。如胡先煦所料,他们的拍摄几无牵连,他一心扑在A组,俞亮则在B组,独处成了问题。最初,郝富申来找他一块儿背台词,迟了就在他的房间过夜,然后,留宿发展成了长住,再到同进同出,胡先煦忍受着健康上的种种不适,一边还要和郝富申的新的状况搏斗。他当然关心郝富申,不过这种关心他觉得就像手足,朝夕相处会衍生各种不满,但喜怒哀乐也无比真切。莫名其妙的,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从这种关系中获得什么,在内心摇摆不定的那段日子,跟之前的那个女生短暂恢复了联系,他很清楚,自己早就没有感觉了,对方能做的是用异性特有的维持日常秩序的能力分散他深藏的焦虑。他深感,那些谈话之后,和对方的感情比之前紧密,可问题就在这里,当调情变成开导,吸引也跟着消失,郝富申的存在却更显坚固。
这种内在分裂是别人感知不到的。胡先煦每天在外冲锋陷阵,剧组对他来说是栖息安宁的地方。他需要安全,又无法忍受孤独,他的原生家庭,父母的自我并不大相谐,所以他害怕在失衡的关系中游走,这,恰恰与郝富申截然相反。郝富申的理想伴侣似乎便是撒娇撒野,宁愿无事生非,也不要无趣,在胡先煦看来就是花花公子的毛病,完全不酷,丧失个性,然而他在扮演与之纠缠的角色。这令他几乎感到屈辱。白天,郝富申和剧组其他人一样叫他“时光”,他喊“郝富申”三个字喊得字正腔圆,回到房间里,又在聊剧本的过程中你一言我一语地激动起来,郝富申对亮光的维护,或说作为俞亮的饰演者对时光的痴迷,始终是最令胡先煦恼怒的,他经常试图说服对方,因为显然他没有其他事好做。
“……主角必须得跟最特别的那个人在一起,没错吧?”
“特别什么?”郝富申问。
“特别漂亮,特别善良。”
“哦,江雪明那样。”
“江雪明到底哪儿不好啊?”
“我对她没意见,是漫画本来就这么安排的。”
“切,反正谁也没像俞亮似的,非得每回都闹得人火冒三丈。”
“因为俞亮特别关心他啊,你却完全不知道,有时候觉得像在跟一堵墙说话。除了碰得满头血,没有什么是可以帮到他的了。”
胡先煦躺在地板上,扭过头去看郝富申打游戏的侧脸,说话间手机在啤酒罐之间疯狂震动,怎么也无法过到下一秒似的。拾起来看,又是那个号码。大概一两个小时里的未读信息加起来有十多条。就这样不知道等了多久,电话再次震动起来,停下来,然后又响,他能够听到空调室外机运转的嗡嗡声,能够想象信号另一头女生拿着电话,站在窗边,脸上是有点儿迷惘的表情,而他竟然依旧昏昏欲睡地望着郝富申,感觉自己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回荡过来。
他听到自己问:“今晚你有什么打算?”
“也没什么计划。可能和其他人到市区转一圈。”
“郝富申。”
“嗯。”
“你也想要一个像俞亮关心时光那样关心你的?”
“不行吗,我其实很没安全感的。”
郝富申说,一副完全没有灾难发生的样子。
他看着郝富申眉毛轻轻皱着,手指一刻不停按着手柄按钮。为什么他可以那么轻巧,实际点来说,他是如何不受影响。如何作为一个看不懂T mark的菜鸟和他呛个没完,为什么人在B组却跟A组的同龄人打得火热,毕竟他在胡先煦的地盘,为什么他竟然可以全身而退。(而胡先煦却感到自己被困在这里。)
“行啊。”然后他说,好像郝富申在跟他道歉似的,“可是别再跟我说俞亮了,好像他的伤心是我的责任。你倒是说说看,俞亮有没有一厢情愿,难道你在乎过前女友的伤心吗?你把她们当笑话跟我讲……”
“真的,郝富申,我看你喜欢的特别是特别难对付。”他继续说。
如果他能这样想就好了。说完他突然不安起来,像是被剥掉了衣服,因而等待郝富申回击的时间显得格外难熬,只好闭上眼。沉默了许久以后,郝富申在游戏通关的提示音中放下手柄。“你难道不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俞亮和江雪明跟你有什么关系?还是说,你在为陌生人抱不平,因为我不如你讨厌的人偏执。”
“我不讨厌俞亮!你说过,你是个尽力而为的人,但还是不够,你得更,”胡先煦发起脾气了。
“更什么?”郝富申看了眼他的手机,说,“我情深意重,不过你也不是铁石心肠啊。”
胡先煦翻过身,重重打了他两下,被捉住手按到膝盖上。两个人急匆匆地吻了一会儿,他高兴地感觉到郝富申在生气,在他的嘴唇上不耐烦地啃咬、吮吸,彼此扭在一起的双手皮肤一阵阵针刺般的麻痛。接下来胡先煦试图挣脱束缚,郝富申把他推开,然后又爬起来压到他身上。他们不说话,也不对视,试图专注于身体每一个细小的反应,仿佛这才能够带给彼此平静。性欲像晃过的啤酒泡沫一样涌出来,酒味和香水味刺激着胡先煦疲惫的大脑,他再过不久便要去上工,他不应该挑逗郝富申,但是见鬼的兴奋万分,哈哈,郝富申,他喃喃地,我是你的第一个男人。
郝富申闻言终于笑了。“你觉得我面对你,还会在乎别的事情吗?”他说,伴随着因顾及胡先煦仍未散去的羞涩而放缓的顶动,让后者抓着他的手臂叫个不停。而仅仅十几分钟前,他还表现得任何话语都会导致内心某个细微的地方破裂。
郝富申真是太像个机器人了。——虽然胡先煦这么发牢骚,但是心里大概又是有点侥幸,因为郝富申对他总是言听计从,从不在其他问题上和他争论,也几乎不提要求。现在胡先煦有了足够的诚意与他沟通,但情况远不是想象的那般称心如意。尽管一直相信沉默远比话语更具腐蚀性,郝富申不留情面的拒绝却把他的念想同自尊一起打破,他甚至来不及询问何时见面把绯闻次生灾害的应对策略讨论清楚。
所以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抑或是早有一种气氛背着他发酵,他并未意识到自己投进了笼子。难道郝富申一直在忍受他的迟钝?这也是一条理由。胡先煦得承认《棋魂》杀青时自己为这段荒唐不用另择吉日告吹而如释重负。他俩在酒店曲折、茸茸的走廊分手,犹豫着应该以什么样的方式道别,拥抱显得有些过分,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呢,胡先煦心想。他宿醉昏昏,郝富申呢,整晚没怎么说话,现在看着他,好像是在想着过去的一切,繁杂而清晰的片断叠影,和酒精一起将他拖入情绪的泥沼。最后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最简单利落的方式,郑重其事地握了握手。他转身离开的时候非常果断,像是打定了主意诀别。
电梯来了,郝富申安静地让到一边,“那就再见咯,俞亮。”叫出这个名讳,他笑了,仿佛这是件有趣的事,随即又被自己在静谧的客房区显得过分响亮的笑声惊到,戛然而止,暗暗吃惊自己的酒量退步至此。在内心深处,他知道自己马上就会反悔,但电梯门合上时“叮”的一声仍然使他感到一阵痛快,然而,欧陆的秋天翩然而至,巴黎夜晚温度在十度以下,散步偶遇的陌生人的小狗令他充满惊叹和伤感。噢,此时他才想起,缺失的是,送给他狗狗的人。
他开始感受久违的寂寞便是从走出电梯开始。
就好像已经预料胡先煦这一端将要发生的离散,时间退回到几个月前,郝富申弄来了一条狗。
帮助理解的reference:
1. 真有这么个女孩儿,郝富申也真的,看不懂T Mark(意外吗,素人,不意外
2. 郝富申用香水,嗯!(这点我忘记怎么知道的了,如果不是史实,就当我合理编造
3. 胡先煦吐槽郝富申是AI,每个人都知道。
4. 根据史料记载,郝富申会和剧组其他人一样叫胡先煦“时光”,但胡先煦没叫过郝富申“俞亮”。
5. 偶遇小狗发生在2019年11月的“少年与大师法国之旅”活动。
其实杀青夜发生很多事,不过我决定留给郝富申视角。哎,为什么这么纯爱,郝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