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他不想过那样的生活了:从零开始重新打拼,在繁忙的十字路口同那些公司白领们抢乘出租车;他们高举着胳膊敏捷地转动身体,从每个方向招呼出租车。他在死前想要什么呢?他两眼凝视远方。他明白他缺失了什么。那就是野兽般捕食的冲动,一种驱使自己过完一生的强烈的兴奋感,一种纯粹的活下去的需要。(摘自唐·德里罗,《大都会》)
结束二十年的学校生涯,成为一名非诉律师,这一转变并不令人愉快,我从生理到心理都没有做好准备。社畜生活的第N个月,抑郁和焦虑像一对老友如约而至,我陷入了严重的burnout。
从未觉得工作是痛苦的事,写作时,伏案几个月也不叫苦。
写作是自我的游戏,与读者的较量,非诉不是。每一天,我们穿戴整齐、走出家门,难道不是为了关爱自我(自尊),照料比我们更加弱小的人?但在现代工作的语境里,一切都可能是待解决的问题,包括关系和情感的交换。(一份占用90%清醒时间的工作不应该激起任何情感依恋吗?)
可以想见,照这条路走下去,我的人物小传会是这样的:
某小姐以前是个业余作家,学过法律,一度前程似锦,然后因为屡屡遭遇各种不靠谱的雇主和过于边缘的执业领域,她成了酒鬼,非但没有在创作上有所建树,更在四十岁不到的年纪因与当事人发生肢体冲突而被吊销了律师执照。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些人不愿或不能脱离青春期的幻梦、踏上人生的新台阶,某小姐的这条堕落之路迂回复杂,她像当代的艾玛·包法利但与恋情绝缘,既想死又想去巴黎。
一度她倒也打算重振旗鼓:辞掉了资深律师的职位,决心在商业领域大展拳脚,盲目而英勇地投资,结果跑路准备金也被洗劫一空。这次致命打击后,由于所生活的国度压根没有任何现代自由国家所设计的安全网,她轻而易举地失去了曾拥有的在这个世界生存的情怀与武器,形形色色的闹剧次第上演。
现在,某小姐已经彻底把那个竞争激烈、正统体面的世界抛在身后,蜷缩在城中村的出租屋里写三流小说,无人问津,没有暖气。亲人朋友们试过各种招,无一例外地失败了,回忆起她当年的冷静和聪慧,再听听她现在的自怨自艾,真是一件可怕的事。
如今虽按下了暂停键,却远未死里逃生。书读到后来,意识到教育培养的所谓素质,竟然是可以分解上秤论斤卖的。
生活破破烂烂,简历缝缝补补,正如我的名字,将辞藻携带在身上,人是一则自我实现的寓言。